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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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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蘊秋來回都收拾妥當了,只是賈蘭又不肯吃奶,餘嬤嬤急的額頭發紅。李紈心知是上午餵多了,便讓餘嬤嬤自去吃飯,只說是之前喝了藥的緣故。賈蘭待餘嬤嬤走後,蹬著腿說:“吃果子,吃果子。”

李紈笑得不行,抱起來取了個雕漆麂皮琉璃珠的撥浪鼓逗他玩,賈蘭伸手抓到自己手裏,然後沖著李紈搖了兩下,李紈摟著他親了一口,誇道“蘭兒真聰明。”

賈蘭高興地摟住李紈的脖子,輕聲輕氣地說:“娘,吃果子了。”

李紈一楞,邊上的許嬤嬤已經笑開了:“唉喲,奶奶,哥兒這是拿撥浪鼓哄你呢,哄你給他吃果子!”一屋子人都笑起來。倒是沒有人問賈蘭要吃什麽果子,李紈心中暗幸。

因天要涼了,李紈本想讓賈蘭睡在自己屋裏,又想到自己還要進珠界,如此怕不方便,遂將賈蘭安置在了東次間的耳房內,緊臨著原先賈珠的內書房,方便賈蘭以後念書識字。賈蘭到了也沒吃別的東西,嚷嚷了幾次要吃果子,都被李紈混過去了。餵奶他又不吃,便讓餘嬤嬤帶他去睡覺了,看餘嬤嬤有些神思不屬,李紈又寬慰了她幾句。

洗漱收拾了,還讓墨雨在外間的榻上守夜,李紈自來眠輕覺淺,守夜的丫鬟向來是在外間的,此時倒省了許多功夫。人定夜初靜,便扯了被子進了珠界。

一進來,就在大箱子旁,把繡被鋪了,李紈抱膝坐了上去,細細想了這一天的事情,呼出一口濁氣。原來也沒覺得如何,現在卻覺得在外頭的日子過得如同嚼蠟,束手束腳,十分不耐煩。“有道是心似平原跑馬,易放難收,難不成還真是如此?”本該入睡的,此時卻毫無睡意,比賈蘭剛得了那撥浪鼓時還高興上幾分。

下午就急著想要找東西,這會兒卻又不急了。橫豎此處光陰無蹤,只這麽悠然呆著,一時間心裏了無掛礙,萬事消散。這麽呆坐了一會兒,又取了苦茶泉來喝,隨手翻開《太一無傷經》,“天之蒼蒼,其正色邪?”還是這一句。“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天之蒼蒼是眾人所見,又非我一人所見,如何還要問其正色邪?”

李紈思及此處,就見下行又出一句,曰:“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剛思及“所見”,便出現了“機在目”?“若無目時待若何,盲者望天,天之蒼蒼未變啊。”心念一動,“不對,盲者望天,盲者未見蒼蒼,天之蒼蒼未變者,乃是‘我’之念。”一時間“我望天”,“盲人望天”,“我望盲人望天”,數念並行於腦中。其時李紈卻不知,剛此一念若能再進一步,便可突破至“觀心”了,惜哉。

轉念又想及“如何我之前從未想過問自己‘天色正否’?”細細想來,大約是因為此事從無可疑之處。為何從無可疑之處?因是自己親眼所見;因是周圍無人疑及此處;便如穿衣吃飯一般,向來如此,人人如此。“如此說來,若有一事,乃眾人皆認定而倫常慣例亦如此,而此事卻偏是大大的謬誤,豈不是人人受害?!”想到這裏,心裏一驚,忙安慰自己道:“先賢聖人無數,哪裏還會有這樣的事情,莫要自己嚇自己了。”

人心所在,靠的便是環環相扣交錯成基的“念”,而疑及這些“念”便是疑及了自己,這是生死存亡之大事,由此生出的恐懼煩躁多半讓這“探究”之舉半途而廢乃至不了了之。人說“機緣”或說“福緣”,真來時他卻逃的飛快。

李紈兀自出了會兒神,心裏總有種抓撓不著的味道,突然想到了當時老神仙說的那句“借假修真”。書頁上又出現了一句,“煩惱即菩提。”李紈不禁莞爾:“你還什麽話都會說!”

合上書放到一邊,站起身從近處開始搜羅起零散的袋子來。據之前經驗,此處的神仙口袋都甚能盛物,多找一些將這片地方收拾起來,或者還能搭個房子什麽的。自剛才一進珠界感受到心裏的熨帖安寧,便不由得想著如何在這裏頭住的舒服些了。她自己都不曾發現,這怎麽看都像個常住的打算了。

睡覺的箱子周圍已經收拾出一塊地方,可惜那個放袋子的箱子實在太重了些,搬過來,姑且先在那個死沈的箱子邊幹活吧。李紈挑出一個素玄毫無紋飾的袋子,往邊上一倒。眼前瞬間堆出了一座青山,碧青翠綠,全是一種草,葉形如蔗而稍短,每株草有一兩根芯,每根芯頂部疏疏結著十數個到數十個不等雀卵大小的果子,有種醇和的香氣。

“青菇米,靈谷”,腦海裏的信息實在太也簡單了些,便從《大千博物》上查找,“青菇米,又名青蔗靈米、青甘米、碧甜,中階靈谷,嫩者色白,熟後呈碧青色,釀酒絕佳。生食清甜軟彈,炊熟後柔糯微甘,種植難度高,蒼蘭界僅有釀酒宗門‘神釀’及丹道第一門派‘九鼎門’有種植。”看這堆積成山的靈谷,看來不是“神釀”就是“九鼎門”被洗劫了。

李紈從剛尋回來的一堆儲物袋中又挑出一個跟這個一樣的黑色袋子來,嘗試著往裏頭“看”了一“看”,照樣是山,卻不是靈谷山了,是葫蘆山!取出一個葫蘆來,拔了塞子,“‘如初’,靈酒,一品至二品之間。”

《大千博物》上說“‘如初’,‘神釀’獨門靈酒,據傳該酒以罄珠米為體,以輪回水及忘憂草制曲,輔以斷崖草及雷劈焦木等靈藥釀制,且需於‘神釀’內門窯內貯藏三十年以上方能成酒。不過日前‘神釀’門主已否認上述傳言。該酒酒性溫和恬淡,回味平和,品級通常為頂階靈酒一品或二品。”

繼續查看“靈酒”這個條目,“靈酒,以靈谷靈果靈花或其他靈草靈藥釀制而成的含有靈氣的酒品。修者皆可引用,凡人部分可引用,靈氣過於濃郁者凡人飲之暴斃。”再看關於分類,靈酒也分上中下等,每一等有六個品級,在此之上還有頂級,頂級分九品。凡要列入頂級酒品系列,需要在通常酒品分級的項目上再增加酒韻、酒境、酒道、掌故等細項的品評。關於品評人、品評標準等內容足足能單出一套書出來。

李紈咬牙,到底這個‘如初’能不能喝啊?!又回去找“如初”的條目,在最後面看到一行字“凡人亦可飲用,飲之實為暴殄天物,天理難容!!”想來這條定是深得酒中三昧的仙人寫的。

拿起葫蘆淺嘗一口,入口醇和清淡,咽下後一團暖意從喉中升騰而出,酒香方才顯現出來,夾雜了少許青草味的初春薔薇香,舌尖餘留一絲絲水甜。好妙的酒!李紈在外頭可不懂什麽酒,只在年節家宴上被勸兩杯罷了,即是如此,也能領會到這酒中“如初”的意境。在流年平淡後回味到的清妙,不凝不滯,似是故人而了無掛礙,這方擔得起“如初”二字。單單一個酒,憑其味其香其韻,竟能自成一情境,真是神乎其神。

一時興起,又從袋裏掏出幾個葫蘆來,“求醉”、“自了漢”、“縈夢”、“繁星天河”、“燈火樓臺”、“曲罷”、“彼岸歸”……也沒有一個個去細究,只看個熱鬧。又看其他的袋子,另有一袋裏頭裝的卻是酒壇,陶壇瓷壇甚至還有玉壇琉璃壇,更有一些認不出來的壇子,想來也是裝的酒。

還有一團獸皮包裹著的幾件首飾,三四個鐲子幾枚戒指,李紈覺得甚是意外,結果神念卻道是“儲物芥子”。用神識一探,卻是比剛才那些兜兜袋袋們還要大得多的納物空間,這幾只裏頭裝滿了各種靈谷靈果靈草還有更多的大酒壇大酒缸,以李紈目前的神識,只能覺出來是“數不勝數”,具體有多少卻無法得知了。

看了這些,又有剛才看到的青菇米的出處,心裏大概肯定這被洗劫的是“神釀”。《名門真錄》上記載,這“神釀”與“貪歡”是靈界中的異數,不同於一般的陣法符箓丹藥煉器等所謂旁門,這兩家一個以酒入道,另一個以“歡”尋真,兩家又都有生意買賣,且都讓整個靈界趨之若鶩,書中稱之為“另有道行”。

守著這麽些東西,心裏不禁疑惑,“莫不是神仙也打劫?”這念頭太也不敬了些,但又實在想不出來,如何一個門派的這麽多東西都落入了此珠之內。這些鐲子戒指卻收不進儲物袋的,想來正是因為如此才拿獸皮包了的。且這些東西不知道在裏頭放了多久,看那些靈果靈谷的樣子卻還十分新鮮。“這些個個都是光陰無蹤,豈不是可以吃一輩子?”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頻頻飲酒。

卻不知是‘如初’之故還是神識耗費之故,一會兒便神倦目澀起來。盡力將那座“青山”和取出來的葫蘆都收了回去,抱著那‘如初’進了被窩,沈沈睡去。

睡著了也不安生,一時被問“天之蒼蒼”,一時又有人在找菩提卻只得了些煩惱,又一時自在某處看天看地,卻看天有九陽地無立足之闊,正焦急間,轉眼又什麽都看不見了。

一時又看見母親笑得溫和,親執了牙梳給自己梳發,挽雙鬟,簪薔薇,發系茜絲絳。衫似酡顏群如葵,疊籠跳脫偏俏。

風輕雲暖,唇邊含笑。

一眠入了光陰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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